昆明脸

　　在昆明上街，能很快区分出人群中的昆明人，尤其是昆明男人。尤其是有点年龄的昆明男人。
　　那是一张稍稍富态的脸，也或者有些清瘦，有点志得意满的表情，又透着些高原边疆的持重，不故意张扬什么，也不刻意压制着情绪。
　　
这张脸，一定要在云南这样一个物丰天泽的省份，一定要在昆明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，有点慵懒，但又不能省略了美味的城市的人群中，慢慢熏陶，才能滋养出这样的一张脸。
　　就如同北京有北京脸，香港有香港脸，一个城市的脸，也多少透着些这个城市的家底。
　　皇城根下长大的北京人，脸上随时挂着和风悦色，说话做事不急不躁，常听人说北京人好，这话大约可信。可是你别真逗火了北京人，否则，一通京片子不带任何脏字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文雅的“批评”，会让人半天缓不过劲来，就算缓过劲来，你也找不到出气的通道，应对“清文尔雅”的批评，你甚至不能找到与之相匹配的力度和态度。方言示威，出口成“嚷”，就是不带脏字，也难免大声，不大声，又难免小气。说到底，北京话是占优势的，说出北京话的北京脸，也是相当北京的。
　　而在昆明，在路上目睹过一次吵架。大车司机在主道上行驶，斜刺里插出一张小面，上了主道，也不减速，两车相撞。小面的司机先开了骂，大车司机还口，小面司机更使出毒招，骂得不堪入耳，大车司机也不示弱，逮住对方的短处狠狠地回骂了一句，小面司机有些逼急了，冲上前就去拍大车的门，声称要“过招”，大车司机咬咬牙，看看一车的人，踩下油门走了。两张昆明脸，一场剑拔弩张的战斗，让我了解了昆明脸后隐藏的秘密。迁怒和克制，恣雎和忍让，情绪和理智，那么对立，又都是昆明脸所表现出来的情绪。我真正地读懂昆明脸，还是这一次。
　　天生厚养的昆明脸会有燥怒的时候，会有不好接近的时候，不过，排除了这几点，他（她）们大体是容易相处的。
　　在昆明，见到的餐馆如果桌面都用白铁皮包着，男女服务员也都穿着白色的餐饮工作服，那么不用说，店主一定是一名昆明人，有张如假包换的昆明脸，男女都一样。不信你看看他工作服的口袋上面，肯定印着几个字，揭示着他（她）从前所在的单位。并且，在你看他（她）的时候，他不会恼怒地回你一眼，而是谦和地问一句：“要大碗么还是小碗？”
　　若逛进了一家服装店，玻璃柜上没有摆香水百合而是插了一瓶正在绽开骨朵的素馨花，出来招呼你的女老板一定也有张圆润的脸，就像素馨花不容易找到只有老昆明的庭院里才有一样，那样的一张脸也是在昆明的安静的院落里养成的。你不必担心她会跟着你的脚步到处绕，在你面前指指点点，你尽可以随心所欲地看每一件衣服，而圆润的脸只是静静地在角落里用目光招呼你，直到你取下一件衣服想试，她才会上前帮你。
　　昆明脸所透出的玄机是大智若愚的，不夺，不取，只坦然地应对。
　　曾经有一次，到一个不常去的街区办事，事情办好后，已近中午，饥肠辘辘必须赶快找地方吃饭，打量了附近的店铺摊档，选中了一家食杂店。中午男子很详细地告诉了我附近有一家机关食堂，要怎么走怎么绕才找得到，而且哪楼对内哪楼对外，我按照他的指点，很顺利地就找到了那家隐蔽在大院里的机关餐厅。其实，之所以选择去向食杂店的中年男子打听，就是因为他有着一张昆明脸。
　　昆明脸固然也常出现在报纸的版面上，看热闹的人堆里，甚至打骂的现场，不过，他们中的大多数的大多数时候，就象高原的天空一样真实。